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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我想和你谈论一些渺小的事情

沉迷画画无心写文,复健产物不是很敢放上来………………




致 万尼亚:

保管它的同志在确认我的死讯之后才会将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中,我不知道那时你是多大,十五岁?十八岁?我想不会超过二十岁的。无论如何,当你第一次读完它之后请把它交给彼得罗夫同志,他会帮你将它收入国家博物馆。如果你还愿意再去看它,你就可以直接前往列宁格勒工程街四号了。

写这封信的缘由在于那场军演,前任上司举办是为了展示我的军事能力用以威慑西方,但我却显著地感到力不从心乃至大限将至。原本我应该那时就开始写它的,但这几年过得太忙太乱了。当我稍微从抽不开身的事物中摸索到一点留给自己的缝隙时,竟已经过去整整八年了。这八年来你从幼童长成已及我肩胛的少年,而我自从新的上司上台开始,便感到每况愈下。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慢性病侵蚀着我,有生以来,我还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受过人类所言的“衰老”,这不能不使我感到恐慌。

卡尔曾预言国家到最后都会消亡,我也是一直如此坚信的,死并不是一件大事,我只是遗憾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前不久中央决议从阿富汗撤兵,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迎来终结,也正因此我的事务才松快了不少。那时你还太小,想必不记得了,但那时的记忆对我来说还历历在目,因为我就是在前往那里时遇见你的。如果陪伴我赢得这个国家的那些人们还在世,想必也会惊叹于你我的相像。是的,你并不是出生在列宁格勒,是之后我把你带回了国,对你来说大概也没有“出生”这样的概念。你是一个象征,一个危险的预言,当你来到莫斯科时所有人都不欢迎你,当时的秘书甚至直截了当地向我提议秘密处决你,因为他以为我是如此期望的。

我可以告诉你我动过这样的念头,但它一闪而逝,从来没有在理智中占过上风。你大概记得去年冬天我对你讲述过,我和沙俄意识体只见过一面,就是最后我砍下他头颅的那一次。但在此之前我已经见识过他治下充满痛苦、愚昧和贫穷的广袤大地了,事实证明这一切剥夺了他的力量,在我继承他的位置之后,我时刻牢记着这一点——如果我为你所杀,或死于其他的缘由,那就已经证明了我的失败和你的正当性。

即使我强烈反对处决你,围绕着你的风暴也用了很久才逐渐散开,准确地说,在我因针对你的暗杀而受伤、并不得不滞留在明斯克两周的那次之后,许多暗处的力量才意识到了我的决心。当时你不到五岁,有你数不清数目的人通过各种渠道劝我杀死你,他们说我不需要接班人,我是最独特和伟大的国家,社会的终极形态,诸如此类。但我已经过了相信这些话的年纪了,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形单影只的那一个,被我视作亲人的领袖们一个接一个离去,我曾经在人群中搜寻了很久想再让自己认可一个人作为我的挚友、至交或血亲,但再也没有了,直到你的出现。

我有一个不太愿意回忆的童年,我不想让你再步入这样的轮回。你顺利地长大了,不必在雪原的冻土上入眠,也不必下咽混着泥土的黑面包,但你有你需要面对的很多东西:诡谲变化的国际形势,纷繁复杂的内政外交,一个国家意识体每天要处理多少事情?农业政策、民族矛盾、地区纠纷、工业计划……我竭尽所能想把六十多年来领悟到的一切都教给你,你大概不怎么喜欢我,因为我很少具体关心你的衣食住行,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尽是我在说话,但从来不说这样的话,而只是喋喋不休地说些你根本没法完全听懂和喜欢的东西,我的时间越少说得就越快,我不恐惧死亡的到来,我只害怕它来得太急让我们甚至来不及告别。

我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了,我其实很想和你聊些琐事,稠李的花期,和平年代的街景,高纬地区的晚霞和夜空,米和蔬菜的价格,你在雨天新读到的一本书,早餐的煎蛋欠了火候,路上碰到了许久不见的同事,深夜忽然泛上来的难言的痛苦,我想和你说说这些渺小的事情,就如我们也同样渺小和平凡一般。但我清楚你未来的人生将永远伴随着风雪和刀剑,你挥舞它们战斗,你伤痕累累又永不止息,你来不及坐下来和身边人说几句话喝一杯茶就像我现在这样。你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可能会想到我的如今,那时我已经没法再给你一个拥抱,我很遗憾。

这封信写了太久了,每天我都只能写上一两句以至于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最开始下笔时的心情,我想告诉你些什么?可能只有读到这封信的你来决定。我越来越感觉到我置身于一种动荡的恐惧和巨大的不安当中,我想和你谈论一些渺小的事情,意思是我来不及爱你,但我依然爱你。


                                                 伊利亚·布拉金斯基

                                                              198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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